活動花絮
2016年12月13日
小字蘊含大歷史（一）：字型宗師帶路，一探明體活字的誕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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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日相伴你我的字體──明體，你對它有多少認識呢？日本字體設計師小宮山博史近日帶著豐富的字型知識來台，於十一月八日【預見 ‧ 華山論字】華康字型美學講座中，帶領聽眾們一同穿梭古今、行走中西，分享他鑽研近二十年的明體歷史。原來看起來傳統的明體，竟是在洋墨水的滋養下，於東亞蔚為流行了起來。我們認為再平凡不過的字體，也曾經歷了一段冒險般的遠洋航程，流轉來到東亞，為漢字文化圈的書籍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！
明體在歐洲的蘊釀
在中國俗稱宋體、日本稱作明（朝）體的基本字體，因為風格承襲自宋、明版書上的字體樣式，有了這樣的稱呼。不過，遙遠的宋、明兩代，卻只是明體部份的文化基因，在小宮山老師如偵探辦案般的抽絲剝繭後，我們才知道今日的印刷明體與十八世紀歐洲中國風的浪潮，以及近代歐洲傳教士的關係密不可分。
講座的開始，小宮山老師將時空拉回了遙遠的中國古代，號稱中國四大發明的造紙術、印刷術、指南針、火藥，無形中牽動著近現代明體活字的誕生。因為指南針的發明，遠洋航海成為可能，東方珍貴物產與文化漸漸傳入歐洲，歐洲人對此著迷不已。正因為想一揭中國神秘的面紗，此時此刻歐洲諸國最需要的是要能與中文相對應的翻譯詞典了。
最早明體活字的製作，便是在語言相譯的需求下所誕生，是由拿破崙一世所下令製作的。拿破崙一世獻呈羅馬教皇庇護七世 (Pope Pius VII) 的ORATIO DOMINICA（主禱文）書中，由一百四十種各國語言字型所組成，其中中文的部份，他要求一位名叫Delafond的雕刻師，必須刻出所有必要的漢字活字，因此這位雕刻師自1811年開始，費時約13年的時間，總共完成了一萬四千個木刻字，當中字型正是明體的模樣，這也是目前所知最早的明體活字樣式。為什麼選擇明體，而不是楷書呢？小宮山老師說，一來是中國的木刻版書籍大多以明體印刷而成，再來是由於ORATIO DOMINICA 書中不可避免有中文、歐文並置的情況，相較於楷書，明體在風格上與羅馬體的襯線設計更加相近。第三，也可能是技術上的考量，因為比起楷書，明體僅要依固定的設計樣式雕刻，即便不熟悉書法者依舊能製作出精美的字體。
明體遠渡重洋，流轉回東亞
不過，真正讓明體加速湧現於近代印刷書籍上的關鍵，是十八世紀末英國興起的福音主義運動，這讓許多新教傳教士紛紛前往海外。對前來中國的西方傳教士來說，正面臨著清廷禁教的大環境挑戰；無法直接傳教的情況下，便只好仰賴翻譯成中文的紙本聖經與相關的福音小冊子。因此，許多傳教士便在澳門、麻六甲等據點，自歐洲引入技術設備，如火如荼地展開明體活字的開發與製作，以應付在中國的傳教需求。
鴉片戰爭清廷戰敗後，割讓香港，開放了包括上海等五個港口。傳教士紛紛進入上海傳教，也建立了教會所屬的印刷廠。其中美國長老教會所成立的印刷廠──美華書館，擁有六種尺寸七類型的明體鉛活字，是追溯今日印刷明體從何而來時，不得不提及的印刷書館。美華書館擁有的明體活字，是由英國人、美國人、德國人、法國人雕製完成的。在1868年上海發行的中文週刊《教會新報》中，美華書館刊登了一則販賣活字的廣告，幸運地保留了這七種明體的模樣。小宮山老師根據自身深厚的明體設計經驗，與多年來鑽研書體史的學問，指出其中二號明體、五號明體的品質，遠遠超出了當時普遍的製作水準，是東亞明體的原型。那麼究竟是誰設計出這兩款字體呢？
明體如何成為我們今日書中的樣貌？
《教會新報》的廣告中，一共刊出了一~六號七種（二號有兩種）的明體，在這之中有五種是歐美人以軟鐵為原型所雕刻的明體，這些都為上海美華書館所有。小宮山老師一一介紹了各號明體的特徵。有趣的是，在那個時代就已經採用「分合活字」的組字技術，如由德國柏林的活字業者August Beyerhau所製作的二號，或是法國皇家印刷局雕刻師Marcellin Legrand所雕刻的三號，都可看出是以製作部首、偏旁的方式，互相搭配組字完成的。這樣的方式儘管在字體美觀上未獲好評，但卻可以大幅減低刻字的數量，僅用三千字左右便能拼組出高達兩萬個字，有效節省了製作的時間。
小宮山老師說，由姜別利主導製作的二號、五號明體，採以木刻雕製，相較於軟鐵，在複雜筆畫的漢字上雕刻更為容易，故能製作出外形格外精美的字型。其中，五號明體為東亞文本書籍中普遍採用的尺寸，11級3.72釐米，也是十八世紀以後世界上完成度最高的小尺寸明體。
美華書館中眾多的明體字型，因廣大的印刷業務成就了當時眾多的書籍，也逐漸奠定它作為東亞書籍內文字的角色。我們書中使用的基本書體，看似與中國的傳統關係甚深，但經過這樣的理解便將發現，明體是在歐洲對東方的興趣與基督教傳教的推展脈絡裡，由歐洲開發而逐漸東傳回漢字文化圈，最後漸漸深根成為我們再自然不過的閱讀字體。小宮山老師笑著說，意識到明體是在世界史的拓展中誕生而出，便會發現世界遠比我們想像中來的小，也會更加喜愛這個世界呢！
*此篇字型故事出自2016年11月8日【預見‧華山論字】華康字型美學講座，小宮山博史老師〈明體的歷史，從歐洲到東亞的東漸〉講題內容。